“四个部落灰飞烟灭，陛下，您是真正的圣徒，弗雷德里希皇帝的武运与智慧青睐着您。”
得到了德雷克的确认，卡黎斯公使也是随之倒吸了一口凉气。走到他这般地位的人自然不会像市井小民一样对于欧克兽人一知半解，之前爱德华说出“近万”这个数字的时候他还不是很相信，现在四面丑恶亵渎的图腾在此，且经过了德雷克的确认，这已经由不得他不信了。
“运气好而已，我猜这四个部落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四个部落，先前洪灾之际，我见过被啃食的欧克兽人的尸体顺流飘下，这群野兽在困在山中之际，一定经历过自相残杀，但是就算如此，他们还是有着近万的庞大数字，让人惊心动魄。如果四个完整的欧克兽人部落一同到来，只怕我现在已经没办法站在这里和大使您交谈了。”
爱德华一边谦虚着，一边话里话外暗示着着如今自己面对的欧克兽人的威胁，另一边则又强调着自己不是靠着硬实力而是运气取胜。也是，四千对七千，与其说把胜利的因素说是运筹帷幄，说是运气更容易被人接受吧，也更符合爱德华想要的结果。
“这个问题陛下您大可放心，欧克兽人之所以过了这么多年一直掀不起大风大浪，与他们的习性有关。凶性让他们悍不畏死，也让他们无法团结一致。如果不是这一次的大雨带来的饥荒，就算是红角也没办法把四个部落团结在一起出战。”德雷克向爱德华解释道，他是猎巫人的权威，他既然这么说了，爱德华也就记下了，但是他也不会轻易完全相信这个施耐德兰人说的话。
“分散的四个部落一样也是不小的麻烦，而且我还有更担心的事情。大使，您觉得当你在家中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你的家里会只有一只蟑螂，还是有一群?”
“殿下您是怀疑……”德雷克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如果那个红角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他能召集起一群欧克，也能召集起另一群。我们口中的北部山脉，是整个查理曼海姆山脉的一部分，它连接着环绕整个斯科兰的群山。谁知道在那深山当中，还隐藏着多少欧克兽人?也许这一战能暂缓佩斯领的压力，但是我已经没有多余军力再去彻底搜索群山与森林，只能将警告带来给您，希望听得进去的人引以为戒。”
爱德华再一次暗示了自己的实力不足，也拼命渲染着欧克兽人的威胁，他和卡黎斯公使都是聪明人不会把话放在明面上说，但是这其实就等于把爱德华恳请放宽选帝侯条约的军力限制的请求传递了出去。
如果施耐德兰真的想在中州寻找一个代理人，佩斯领愿意扮演这个角色。但是只靠着区区六千人他一定没办法扮演好这个角色，甚至在面对欧克兽人危机的时候就已经岌岌可危。如何决定，就要看站在卡黎斯公使幕后的雷诺国王的决定了。
“我会把您的警告如实传达给每一个可能遭受攻击的王国，感谢您的高洁，陛下。”
“以弗雷德里希陛下之名，分内之事，卡黎斯大使。”
会话在和睦的道别中结束，爱德华与卡黎斯公使道别，德雷克则向洛迦道别。爱德华看着远去的两个人的背影沉默不语，洛迦很好的扮演了一回破冰的先锋，难怪霍诺莉雅会力荐她来当自己的随从参加这一次谈判，不愧是你啊霍诺莉雅。
至于卡黎斯公使……啧，也是个难缠的家伙，自始至终他都与爱德华保持着很好的交流氛围，但是也自始至终没有真正表态。外交官是国王的喉舌，外达邦交，上达王听，不越庖代俎，这是真正的使节的态度。从他的态度反推，雷诺国王虽然又是封自己为圣徒又是支援建设海姆兰大教堂，但是对于真正的代理人，他可能还在待价而沽。现在的自己在他眼中，依然只是一个拿来试探李斯特兰态度的楔子吧？
那他所想要下注的另一个代理人会是谁呢？爱德华再一次由衷为自己的孱弱而感到无力，代理人，说得好听，其实不就是个马前卒吗？没有实力，想做条大国的狗别人都看不上。
“陛下?”有些怯生生的声音，爱德华一愣，回头看去，发现说话的正是洛迦，她的手里正拿着德雷克说好要给她的那把猎巫人手枪。
“怎么了？洛迦?你不会用枪?”爱德华一想就想通了小修女出声问询的原因。
“嗯。”洛迦狠狠点点头，如果没有遇上欧克兽人，这个小修女还是个挺腼腆可爱的少女。可惜，她遇到了欧克兽人。只是听她和德雷克的对话，爱德华就已经能勾勒出当年在这个孩子身上发生的一切。
一家人在路上遭遇了欧克兽人，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死在了袭击当中。年少的女孩拿着不合身的武器拼命抵抗着欧克兽人玩弄猎物一样的攻击，直到被施耐德兰的士兵们救下来。于是那个叫马格努斯·洛迦的少女，变成了今天的屠兽圣徒洛迦。
霍诺莉雅，你果然又找来了一个不得了的人啊。柔弱的外表下，燃烧的是钢铁般的意志和火山一样的复仇之心。
“我对手枪也缺乏了解，但是马绍尔叔叔那边有的是人会这个。在佩斯兰堡养伤期间，你可以去军营找他们学习。但是，前提是那不会让你的伤口恶化。我不希望看到我的宗教顾问变成一个连劣角欧克都打不过的残废，明白了吗？”
心底的挣扎刚冒头就被按了下去，爱德华“和善”的为洛迦做好了打算，洛迦则是激动的点头，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奖赏。
“谁还不是个复仇的混蛋呢？”让侍卫把洛迦带回王宫客房休息，只留下他一个人的爱德华叹了口气坐回到了椅子上，几十年未曾换过的老椅子，虽然经历过几次保养，但是手抚摸过的时候依然能感觉到时间留下来的痕迹。
爱德华抬起双腿抱膝而坐，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他小时候就是这样，长大以后的他在这么做的话就有些艰难了。他小时候这样一坐能坐上很久，心里塞满了对宫廷里无止境的争吵与阴谋的恐惧，只想安静下来不再去想。
那时候的他是什么样子的来着？可能很懦弱吧？还是很坚强?已经快记不清了。习惯于扮演着各种角色的爱德华，他对于各种角色越来越入戏，对于自己却越来越陌生。
年少时分的记忆越来越淡，但是有些记忆却越来越深刻。少不更事的他并不清楚一个王国的分裂意味着什么，只记得饮食起居越来越粗糙，见到的佣人越来越少，曾经低眉顺眼的人对着他肆无忌惮的嘲笑，有的花瓶中的花枯死之后再也没有更换，喜欢去的花园荒废之后再也没人去打扫。
他是幸运的，没有成为政治斗争中稀里糊涂掉了脑袋的牺牲品。但是他也是不幸的，战败的命运让他的童年蒙上了层层阴影，他记得自己被那些面目狰狞却会对着他虚情假意的外国人吓哭过，记得当时一样年少的霍诺莉雅面无表情的带着他站在王宫的角落里，她指着那些人告诉他这些人隶属于何方何派，谁是凶手，谁又是叛徒，她们的名字，姓氏，所犯下的罪行。爱德华还记得当时霍诺莉雅的手按在他的肩上，捏的他肩膀生疼。她的手是那么冰冷，和她的当时的语气一样，冷若北地呼啸的冰风。
至于那幼年时的奢华，锦衣玉食的生活，万人簇拥的高贵，一个真正的王国继承人应有的样子……记不得了，都记不得了。他如今只能从记录里找到当年自己的回忆，劳伦莱斯堡周围雪山下安静的松林，斯科兰山间初生的阳光，埃莱领海边卷起的波浪与海风，这些地方明明他幼时都曾经去过，可是他都已经记不得当时自己的样子了。那些记忆就仿佛跟着那些地方一块分裂了出去，无论怎么挖空心思，爱德华都想不起一分一毫。
不过那都已经是过去了，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他如今是这个国家的国王。他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他没有任何逃避的余地了，记忆再怎么多也都是记忆，回想起来又怎么样？忘记了又怎么样？沙滩上有人会回首看自己走过的路上是否有遗落的贝壳捡拾，也总要有人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不管背后的脚印是否被海浪抹去，这是他的责任，他必须做的事。
“咚，咚。”
安静的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也许又只有几分钟。难得的安宁终有结束的时候，敲门声打破了寂静，爱德华回头看去，一身正装的霍诺莉雅正站在门口，一丝不苟。
“什么事，霍诺莉雅?”爱德华拿手掐了掐额头问道，对童年的回忆结束了，他现在必须回到国王这个角色上来了。
“陛下，雪莉斯兰的最新消息，他们的内战结束了。我想所有的人都被骗了，现在掌握着雪莉斯兰的，不出意外应该是勃兰登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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